※紀念自己看完了《不中用的我仰望天空》(ふがいない僕は空を見た)的電影與小說,決定寫一篇文紀念由帥到不行的永山絢斗所演繹的,齋藤同學(卓巳)與里美小姐(小杏)之間的糾葛。



  《Everybody Finds Love In The End》


  在那之後,轉眼間便過了五年。

  畢竟發生了那樣的事,在高中的餘下時光裡,同學們並沒有給我好臉色看,但我也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,只惦記著即便如此、依然願意與我作朋友的松永與福田同學。

  儘管我和松永已沒能再回到作為戀人的時光,不過松永似乎仍對自己曾與我在一起這件事覺得非常感謝,因此始終沒有與我斷絕聯絡;而福田同學,縱使我事後知悉,正是他與阿久津四處張貼我與小杏的傳單,但我輾轉得知福田同學的家庭狀況後,便難以為了這件事而斥責他。

  因為,福田同學或許是為了讓我振作起來,才這麼做的。

  面對這個太過嚴苛而殘酷的世界,為了活下去,福田同學一直不得不堅強起來,才能在母親不負責任、又必須照顧老年癡呆的奶奶、總是得為了籌措錢而捉襟見肘的艱難生活裡,刻苦地活下來吧。

  在猙獰的命運面前,我們都顯得太不中用了。明明同樣站在這片廣闊的天空之下,卻渺小得像是隨時都會被世界給遺忘。

  就這樣,五年的歲月過去了。自從當時返校以後,或許是受到福田同學的影響,我和福田同學、松永、還有不知怎麼與福田同學好上了的阿久津一起發憤讀書,總算是考取了還不錯的學校,離開了家鄉到外地唸書。

  我們並沒有唸相同的學校,但雖然各分東西,我們也保持著聯絡,一邊在異地展開自己嶄新的人生。

  在大學裡,沒有人知道我曾經發生過的事,因此我平安地開始了我的大學生活,唸書、考試、打工、還有閒暇之餘的興趣經營,我都十分賣力地去做,把握著這些稍縱即逝的時光,不願錯過一絲一毫。

  或許是因為,我曾經失去了太過重要的東西,因而養成了珍惜這些片段韶光的個性吧。

  除此之外,我也開始接觸起小杏曾經熱愛的動漫,也歸功於在大學遇見了動漫社、結識了許多同好的緣故,對於這個曾被我視為異世界的次文化圈,我很順利地融入了進去,從《新世紀福音戰士》、《鋼之鍊金術師》、《涼宮春日的憂鬱》這種在御宅文化圈中被譽為「神作」的作品開始,慢慢讓這些奇特的事物滲透到我的骨肉裡。

  其中也包括小杏所喜歡的那部作品──《魔法少女Magical★莉莉加》。

  當然,也和這項抉擇有關,在我揭露了自己喜歡這部多年前紅極一時的作品、並認識了一些同樣喜歡它的朋友以後,就有人很快地聯想起多年前的事件,並將事件中主人公的臉,與我的長相對了起來──我不禁訝異他們居然能夠認出這樣的我,但更訝異的是,他們並沒有因此而排擠我,反而欣然接受了我的過去。

  「每個人都有荒唐的時候嘛!沒有瘋狂過的才不叫青春呢!」

  「況且,像你這樣的青春啊,完全沒有該被討厭的理由,反而應該被崇拜吧?真是令人羨慕忌妒恨的發展──」

  「話雖如此,和人妻上床還是有點太那個了……終究是犯罪呢。齋藤同學,和那位女性至今還有聯絡嗎?」

  面對社團裡的女性發出的提問,我躊躇了會,這才默默地回答:「不……已經很久沒有聯絡了。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。」

  這樣草草地結束了話題,將心中湧上來的複雜情緒再次深埋起來,無論是關於明確意識到自己正在和人妻發展出婚外情的罪惡感、被當面指責而感受到的羞愧與內疚、還有想對忌妒著我曾有過的放浪青春,卻不曉得我為此背負了多麼沉重的憂傷與寂寞的傢伙大聲咆哮:「事情才沒有你們想得那麼簡單!」但這份衝動終究還是被我嚥了下去。

  畢竟──是犯罪啊。我苦澀地反覆將這件事刻印在心上,告誡自己即使在法律上沒有被定罪,也不會改變我是個罪犯這件事實,也無法抹消自己曾經犯下的罪過。

  因此,我能夠做到的贖罪,或許就是背負這份難以忘懷的眷戀,孤獨地活著。

  或許也是一種追憶吧,除了接觸動漫作品以外,我也開始接觸Cosplay,並運用那時向小杏習得的部分技能,盡力還原著莉莉加裡的村正大人的形象。

  不得不說,我在這個過程裡明白了小杏當時那麼喜歡我的理由,或許正是因為我與村正的形象太過相似,才令她這麼著迷吧。

  當然,作為活生生的三次元人類,我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和活在虛擬世界的村正相提並論的;不過,致力於Cosplay的我,的確能把村正這個角色出得淋漓盡致,時而連我自己都會產生錯覺,覺得自己根本是被村正附身、或者自己已經確實化身成為了村正似的。

  但是,這樣的我,身邊卻沒有隨侍在側的莉莉加。

  在Comike的場次上,我也遇見過許多莉莉加的Cosplayer,也與她們合照過,也賣力地表現出作品中的村正最帥氣、最邪魅的姿態,但我卻不曾因此而感到滿意。我會對從攝影師那兒收到的照片感到「這一次出得很不錯呢」的成就感,但心中的空洞卻不曾因此而被填上。

  就像是久旱的大地,始終盼望不到渴求已久的甘霖。缺乏水分的我,僅是拖著這個乾涸的身體,像是尋找著世上不曉得是否還存在的滋潤,行屍走肉般地活著。

  悠久的五年就這樣過去了,我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弱小得、像是被囚禁在校園裡的、世界狹隘無比的高中生,但此刻佇立在天空之下的我,卻仍然是這麼地懦弱。

  即使始終掛念著小杏,而努力地想讓自己變成更好的人,卻怎麼也沒能將心中的這份寂寞排遣掉。

  在大學生活裡,或許是出自自己為了Cosplay而有精心保養的身材與臉蛋,我也曾被一些女性愛慕過,但我卻一一拒絕了。

  哪怕時至今日,小杏的身影依然縈繞在我的心裡,穿著莉莉加的服裝、躺在床上等待著我的時候也好,在百貨裡偶然與我相遇的她也好,或者與我激烈地擁吻、繾綣,不再有角色扮演服的阻隔,僅是以赤裸的肉體瘋狂交歡的時候──我,都已無法將她從我的腦袋裡拋棄出去了。

  身旁這些年輕貌美的女孩子,我看了會有幾分動心,卻怎麼也提不起性慾。或許也和家庭因素有關吧,曾經見過太多太多的女性,對於女性的肉體、對於「交媾」實際上是怎麼一回事,我實在是太清楚了。性愛的歡愉滋味我嚐過了,但性愛以後迎來的「生」的憂傷與喜悅,卻是這份歡愉所難以相比的巨大負擔。

  我,想作一個能夠扛起這份負擔的男人,因而默默地努力著。

  但是,感覺像是已無法再對任何人萌生戀愛情愫的我,即便真的成為了那樣的男人,又能有何意義呢。

  我想,我的潛意識裡,一定是想連某個人的生命,她的過去、她的現在、她的未來,所有不可告人的、難以啟齒的秘密,悉數背負起來,讓她再也不會感到悲傷與寂寞,能與我牽著彼此的手一直走下去。

  但是,我明明一清二楚,我心目中所想著的這個人,此刻正在太平洋的彼岸,過著與我徹底無關的生活。在她的世界裡,我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過客,我在她的生命裡到底有多少份量,我也不曉得──即使沒有了我,她也可以過得很好吧,畢竟她可是個年長了我十二歲的,成熟的女性。

  明明對這些都心知肚明,卻還是愚妄地執著不可能發生的奇蹟,簡直就像是一把年輕了、卻還在幻想「魔法一定存在著!」這種童話般的發言一樣,光是想像就覺得滑稽。

  ……沒錯,現在的我,一定就是那麼滑稽,滑稽得像個小丑一樣吧。

  可是,就算這樣,像個小丑一樣不中用的我,依然努力地在這個充滿悲傷的、乾旱的世界上活著。

 

  這個暑假,我暫時回到了家,然後再次投入老媽的助產士工作裡。其實助產士的社會地位依然是深受質疑的,但隨著老媽與醫院做出了一些協議,似乎總算是爭取到了喘息空間,讓這間小小的助產診所能夠繼續存在下去,家鄉的街道依然日日迴響著新生兒的哭泣聲。

  也想作為一個能夠不讓家人擔心的孩子,負起照顧將我養育至今、拉拔著我長大成人的母親的責任,但這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呢。我有些困擾地想著,但還是聽著老媽的招呼,為躺著的孕婦按摩薦骨。

  無論是否有愛情與激情的成分,人與人之間彼此交合,肉體與肉體的激烈碰撞,然後在最純粹、最赤裸的接觸裡,孕育出新的生命。即便這個世界明明殘忍得讓人不禁想要大聲咆哮,人們卻還是前仆後繼地想要誕下更多的子嗣,到底在這個星球上留下自己活過、愛過的痕跡,到底是不是必要的呢?為了成就這份愛的結晶,而讓世界上多了一個或許會受苦的人,真的是正確的嗎?

  結束今天的接生工作後,我一邊出發到鎮上的百貨去為老媽跑腿,一邊反覆思索著這些問題,最後不禁佇立在河邊,望向了天空的遠方。

  蔚藍的海洋彼端,蔚藍的天空盡頭──曾與我熱烈相擁、曾與我熾熱接吻、曾在我生命裡留下無論如何都無法抹滅的痕跡的女性,就在我再也無法看見的地方,依然活著、呼吸著。

  明明都仰望著同一片天空,卻從此不會再看到對方了。對於這個存在著七十億的人口,人終其一生或許連百分之一的地球人數都不會遇見的世界,我不禁再次對自己的渺小,感到了窒息般的憂傷。

  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好不好,是否已經生下了與她先生的孩子,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呢──我一邊這麼衷心祝福,一邊又不知道該不該為了自己並不置身在這幸福的風景裡、而僅是她人生中驚鴻一瞥的過客而憎恨她。

  即使,我是犯下了罪過的人,壓根兒沒有能夠憎恨她的資格;況且,我也不願意憎恨她吧……就算到了這種時候,我還是希望她可以得到幸福。

  即使她的幸福裡沒有我,即使我幾乎覺得、自己從今以後都與戀愛的幸福無緣了。

  我佇立在河邊,看著不知何時已經綻放的櫻花,正自樹梢地翩翩散落,有若粉紅色的雨水落在河面上,靜靜地順著水流漂向遠方。

  一股悠長的惆悵驀然油然而生,我看著承載著櫻花慢慢流逝的河水,突然覺得胸口彷彿梗塞著什麼椎心刺骨的東西,令我有種想要哭泣的衝動。

  置身在這廣闊天空下的,僅能無助地仰望天空的、不中用的我──

 


  「齋藤同學?」

  然後,身邊有人呼喚我的名字。

  我轉過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,看見了出乎預料的人就站在那裡。

  我朝思暮想的對象,就站在我的不遠處,怔怔地看著我。

  就在我們曾共同居住的城鎮,就在曾經是我們之間唯一距離的河邊,在漫天紛飛的櫻花之中。

 

  「……小杏?」

  喊出這個魂牽夢縈的名字時,我一下子便泫然欲泣了起來。

  就如別離那時相同──相隔五年,依舊是這麼地沒出息呢,我。

 

     *

 

  今後又該何去何從呢。

  甫回到日本的我,該做的明明應該是回到許久未歸的家鄉,但我卻選擇了回到這個曾與慶一郎度過許多時光的小鎮,逕自走上已經重新整修過、變得十分陌生的街道,循著記憶裡的路線,想回到自己曾經住過的地方看一看。

  也許是因為,這裡沉澱著我難以割捨的思念吧,哪怕明知不可能再與他相逢了,還是天真地、執拗地回到了這裡。

  ……我,終於與慶一郎離婚了。

  雖然已經是一陣子以前的事,但現在回想起來,仍會心有餘悸地渾身發抖。在與慶一郎和真智子女士前往美國後,我們仍然沒能順利誕下孩子,原本預計的作法也失敗了,絲毫不願氣餒的真智子女士像是怨靈般持續徘徊在異國的街道,尋求著所有可能能讓她抱到孫子的方法,而慶一郎則是在陌生的環境裡尋找工作,但終究也只賺取著勉強圖個溫飽的薪水而已。

  除此之外,慶一郎對與我做愛這件事,也變得更熱衷了──與其說是熱衷不如說是發洩吧,發洩我與齋藤同學間悖反倫理的行為,發洩我讓他戴了綠帽的羞憤,發洩想要讓我永遠待在他身邊的佔有慾。

  這能夠說是做愛嗎?在物理描述上顯然是無庸置疑的,儘管這種毫無愛情成分──至少,慶一郎單方面對我還抱有著吧,我這樣想──的做愛,是不是稱為「強暴」會更適合呢。縱使在法律上應該是描述成「履行夫妻義務」吧。

  我也很配合地發出各式各樣的浪叫,多虧大學時代的放蕩,我很擅長假叫這一回事,但慶一郎好像不吃我這一套,我想他已經被我與齋藤同學的事氣瘋了,因而失去了對我的任何信任吧,只是糾纏著不肯放開我而已。

  我若是沉默,他就會質疑我在看不起他;我若是放聲浪叫,他就會責罵我的淫蕩、懷疑我肯定不是想著他在與他做愛的,然後更加粗暴地對待我,好像這樣就能讓我懷孕似的。

  這樣的生活,就算我真的懷孕了,恐怕也只會受到更多的苦難而已。

  但是,我還是承受了下來,畢竟打從一開始,我就沒有任何退路──另一方面是,在我的心中,或許也有一個聲音,是想向齋藤同學贖罪的。

  對不起,拐騙了你的純真,玩弄了你最真摯的情感,作為一個擁有充裕性經驗的、淫蕩的女人,卻讓你背離了原本的道路,陷入這樣可怕的夢魘之中。

  作為又笨、又醜、又肥的我,竟然傷害了這麼多人的代價,就必須將餘生通通都拿來受到折磨吧。我總是這樣說服著自己,任由慶一郎對我予取予求,也任由真智子女士逼迫我作各式各樣的懷孕方法,各種飲食、藥物或打針、注射等等,我都默默忍受了下來。

  就這樣度過了五年,連我自己也訝異,我竟能度過這樣的五個春夏秋冬。

  ……就連那天,真智子女士拿著菜刀,冷冷地抵在我的脖子上的時候,我也沒有逃走或反抗,只是苦澀地笑了出來。

  如果這樣就能夠得到的解脫的話,那也不錯。面對著因為絞盡腦汁、窮盡任何方法,卻還是沒能抱到孫子而發狂,將所有的錯誤歸咎在我身上,想要親手殺死我的婆婆,我幾乎是只驚惶了一秒,旋即在理解了一切來龍去脈後,從容地閉上了眼睛。

  事後回想起來,就覺得渾身都在發抖;對於自己這種不知能否稱為勇氣的行徑,更是不曉得該不該笑。

  真智子女士的菜刀,最終並沒有割斷我的喉嚨,慶一郎倉皇地搶下了媽媽手裡的刀,好不容易壓制了真智子女士,最後又用既絕望、卻又帶著幾分苦澀的聲音,說:「我們離婚吧。」

  我不知道,是不是真智子女士意圖殺死我這件事,勾起了慶一郎自殺未遂的回憶,令死亡的恐懼成為他決定放過我的因素。但,在慶一郎下了這個決定以後,無論真智子小姐多麼難以接受,慶一郎還是將簽了名的離婚協議書交給了我。

  而我毫無猶豫地,完成了五年前曾經在他們面前下跪、乞求的這個機會。

  我不曉得慶一郎究竟是怎麼想的,在與我蹉跎了這麼多的時光以後,他還能得到新的生活嗎?同樣的,幾乎是一無所有了的我,又還能夠再次繼續向前嗎?

  在這五年間,因為慶一郎和真智子女士的暴力相待,我的身體除了衰老以後,還多了不少傷疤,臉上的皺紋漸漸深了,皮膚失去了水潤與彈性,身材也與纖細搭不上邊,完完全全就是不營養的削瘦。

  但是──我得到了失去已久的自由。

  對於未來,其實我是惶恐不已的,畢竟已經三十二歲了的我,根本沒有任何可以謀求生存的一技之長,簡直就是不被社會需要的渣滓。可以慵懶地宅在家裡看著動漫度日的生活,顯然已經再也不會有了──而如今的我,又是否還有可以面對職場的能力呢。

  說不定有吧?被暴力相待了這麼久,覺得怎麼樣都無所謂的這份心情,搞不好可以轉換成無論面對什麼樣的職場霸凌、我都不會有絲毫動搖的堅定呢。

  我走在小鎮的河邊,一邊這樣胡思亂想,一邊任由飄散的櫻花自我身邊飛落。

  今後要怎麼活下去呢,總之先稍微逛一下這個已經變得這麼陌生的地方,懷念一下這些曾經度過的時光,然後回到老家整頓一下、再重新開始吧。

  然後,就在我靜靜懷念著那段歲月時,一道站在前方的身影,猛然撞進了我的眼中。

 

  「齋藤同學?」我猶疑地喚出這個始終在我心中牽掛著的名字。

  而前方的那人渾身震了一下,轉過頭,竟然真是那張與村正大人十分神似的臉。

  「……小杏?」他同樣地喚出了,讓我渾身哆嗦的這個名字。

  就連慶一郎都不曾這麼親暱地稱呼我,唯獨那一年、那一天、偶然地在Comike上與我相遇的這位少年,會這麼呼喚我的小名。

  這個懵懂的、對愛情一無所知的、無法斬釘截鐵地做決定的、明明想要遠離卻忍不住伸手觸摸,明明想要緊握卻又終究選擇逃脫的──與我同樣笨拙的少年。

  「好久不見。」我苦笑著,注意到他一下子便幾乎要哭出來的模樣,只好連忙掩藏起自己同樣想要流淚的衝動,佯裝出成熟的模樣:「你現在,過得還好嗎?」

  五年不見了,你是否變得更加成熟,已經變成我不認識的人,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了呢?

  「……一點也不好。」然而,齋藤同學卻哽咽著說:「一點也不好。」

  他的手看起來像是想要抬起來,卻只是兀自在身邊顫抖著,始終不敢再做進一步的動作。像是想要擁抱我,卻又不知道還是否能擁抱我吧。

  這份溫柔,讓我的淚腺也開始鬆動。

  「是嗎?」我歪過頭,苦笑著,任由眼眸中的水分慢慢匯聚成淚:「我也一點都不好……啊,至少有一點是好的吧──我、和我先生離婚了。」

  「……」齋藤同學頓了一下,顫抖著手緩緩握成了拳。

  「還是沒能懷下先生的孩子呢,受不了的婆婆最後還是把我給休了。」我像是在說與自己無關的事,喃喃道:「於是,我就從美國回到了日本,本來只是想說回來這兒踏踏,然後就要準備回到老家去了……沒想到會遇到你呢,齋藤同學現在是大學生了吧?」

  「……嗯。」

  「這樣啊……年輕真好,有度過美好的大學生活嗎?」我言不由衷地忍著想要讓淚水滑落眼眶的衝動,說著那些無關緊要的噓寒問暖:「齋藤同學──」

  然後,齋藤同學一個大步上前,將我緊緊地抱住了。

  「我好想妳。」沒有回答我的問題,齋藤同學只是斬釘截鐵地,用帶著哭腔的語調說:「我好想妳,小杏,我好想妳……不要走、求求妳、不要走……」

  啊啊,我想起五年前的那一天,齋藤同學坐在我的對面,用幾乎要哭出來的表情像我撒嬌的模樣。想起那一天,他和我在床上最後的溫存,想起──

  「……我也好想你。」我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:「我好想你,齋藤同學。」

  這個寂寞的星球,覆蓋著無數的蜘蛛網,就像是天上的雲朵一樣,人們穿越了時間與空間的語文與圖像、還有人際關係的羈絆與因緣,交織出了這張巨大的蜘蛛網,將我們每個人沾黏其上,讓我們對這份既是祝福也是詛咒的束縛無法自拔。

  多少次,我仰望著天空如此祈願,希望與我的相遇,不會讓你憎恨我……不,希望你就這樣憎恨我,讓我感受到自己至少還有存在的價值,讓我這個又笨又胖又醜又無法生育的變態主婦,至少還有被你憎恨的價值──

  「……我,在大學加入了動漫社。」齋藤同學緊抱著我,在我耳邊自顧自地說了起來:「我開始玩起了Cosplay,也看了魔法少女莉莉加,甚至會在Comike出村正大人。可是,我一直找不到我的莉莉加搭檔。」

  妳還願意作我的莉莉加嗎,小杏?

  「……我願意哦,村正大人。」

  我閉上眼睛,也用力抱住了齋藤同學。

  不知怎地,我突然想起了也曾經經歷過離婚的、被戲稱為「宅光」的御宅系歌姬宇多田光小姐,為《新世紀福音戰士》唱過的主題曲。

  在這片廣闊的天空下,不中用的我與不中用的他,緊緊相擁。

  一陣柔和的春風迎面吹來,讓翩翩的櫻花在我們身邊,靜靜流逝著……
 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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